
兒童發展不是從小豬長成大豬,而是從毛毛蟲變成蝴蝶──專訪「親子天下」執行長何琦瑜
文/犁客
「從前國內的童書作家位置很邊緣,銷量不好,願意投入創作的人也不多;」何琦瑜說,「那是個惡性循環。」
台灣的本土童書與繪本,不但在國內市場與翻譯作品分庭抗禮,在全球出版市場的能見度也不低,但在大約二十年前,情況並非如此。1987年台灣解嚴之後,因應政治體制轉型,各個領域都有改革倡議。1988年,民間團體教育會議召開,1994年發起大遊行,幾個月後,行政院教育改革審議委員會成立,運作到1996年底,1998年初,跨部會的「教育改革推動小組」正式成立。
「2000年左右,台灣出現第一個繪本的黃金時期,」何琦瑜說,「當時教育部要求課外閱讀進入國中小學,編列購書經費、安排閱讀活動。當時大多數繪本都是翻譯書,海外版權不貴,幾家長期經營童書市場的出版社都以外版書為主。」
《天下雜誌》1996年開始每年固定推出「教育特刊」,市場反應熱烈,「當時教育特刊談人才發展,不是財經領域的讀者也會有興趣,而且市場上沒有類似的資訊。」何琦瑜說,「因為出版教育特刊,就有人詢問老闆要不要做童書,他對這個領域並不熟悉,所以意願也不積極。」
何琦瑜在《天下雜誌》擔任科技線記者,當時正打算遞辭呈待在家裡照顧初生的孩子,主管問她對童書有沒有興趣。「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有點像老闆擺在心裡很久的想法,原來也就是問問,再加上那時有些本來不做童書的出版社也投入童書市場了;」何琦瑜笑道,「我覺得可以帶小孩又可以讀書好像很不錯,就說來研究看看。」
一如科技線記者必須對相關產業與市場通盤了解,何琦瑜花了大半年,從童書出版社到銷售通路、從創作者到周邊商品,做了全面的訪問及研究,分析市場樣態及形成脈絡。「2005年決定投入市場時,很多人都在問,」何琦瑜說,「市場就是這樣了,《天下雜誌》這樣的品牌要進來幹嘛?」
事實上,何琦瑜從「本土自製書稀少」及「本土作者地位邊緣」二事當中,看到了與眾不同的機會。
同時協助兒童、師長及創作者的橋梁書
「第一是我決定本土自製的書要有50%以上,同時要用企劃方式協助創作;」何琦瑜說,「童書必須符合兒童的生活情境,我相信本土作者能發揮這方面的優勢。第二是原有童書出版社著力的是閱讀金字塔尖端的讀者──挑選國外得獎作品、訓練故事媽媽,從文學性、藝術性等等方向去談那些童書,這雖然會產生影響,但接觸不到中產家庭的家長。中產家庭有很多雙薪家長,他們也有閱讀和幫孩子選書的需求,可是不見得有空參加那些活動,也不知道該怎麼選書。不過,這些家長,正是《天下雜誌》原來的目標讀者。」
從這兩個角度切入,何琦瑜在新品牌「親子天下」做的第一個企劃,是與國內童書作家哲也合作的「字的童話」系列,「鎖定小一到小四、小五的孩子,找參考資料,製作這個年齡層需要的橋梁書教育內容,然後把這些材料和結構提供給創作者,讓他們發揮、創作故事。」第二個企劃則是翻譯書「我的感覺」系列,「這是兒童心理諮商師寫的,關於情緒教育的內容,我以符合中產階級家長的需求導向來決定出版方向,而非文學導向。」
也就是說,何琦瑜精準地觀察到,在教育轉型的過程裡,大多數家長需要的,一是適合帶領孩子從繪本閱讀進入文字閱讀的「橋梁書」,另一則是為家長、甚至老師提供協助的作品。
「因為在出版業工作的人常是heavy reader,所以常會忽略一件事:大多數人在成長過程裡探索閱讀的時候,不見得『過得去』。」何琦瑜認為,閱讀雖然是「自我教育」最方便也最便宜的途徑,但不是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而沒有養成閱讀習慣的家長,自然也不知道怎麼替孩子選書。「小學三年級之前是learn to read,我們學習文字的意義、理解文章;三年級之後,就變成read to learn,透過閱讀能力去學習,數理也好文史也好,都要靠閱讀能力學習。所以閱讀能力好的人,成長就會開始跳階,但閱讀能力不佳,就會遇上『閱讀之壁』。」
這兩個企劃奠定了「親子天下」的特色和基礎,2008年起更透過雜誌,談教育的需求和重要議題。一方面以系列規劃的方式,在創作適合不同年紀兒童閱讀的書籍時,培養本土作者繪者,另一方面也讓孩子容易養成閱讀習慣、讓家長方便選書。
精準的定位帶來熱烈的市場反應,何琦瑜開始做了更多嘗試,例如找成人書的作者跨界創作,或找專家轉譯知識類書籍,不但為孩子提供讀物,也為家長老師提供協助。
教育目的是幫每個人自我實現
「當年投入市場時被問到『要進來幹嘛?』,其實我不是想要搶市場,也不是想試試看打游擊戰,而是覺得需要溝通。」何琦瑜說,「各國的教育都在變化,全世界山雨欲來,只有台灣不為所動。我想觸動教育界,打破某種閱讀菁英形成的小圈圈。」
科技快速發展影響了教育現場,「親子天下」對於電子書、有聲書的嘗試也相當積極。而過往老師每年都用一套教材應付的方式已經行不通了──事實上,現在老師也成為必須時時保持學習狀態的人。「所以『親子天下』的另一個核心,就是和老師家長溝通這些事。」何琦瑜說,「教育不是填香腸,長遠來看,我們要讓孩子有自我學習的動機和能力;而要誘發他們的學習能力,設定問題就比提供答案更重要。」
何琦瑜表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報告提及,十九世紀教育的目的是大量快速培養勞工,以完成各種國家發展計劃,「但現在的教育目的是幫每個人自我實現、在各自的人生裡安身立命。經由教育,人人都不需要放棄自己的人生,但也不需要人人為了經濟發展都去做一樣的事。」
「親子天下」的品牌及雜誌成功之後,開始有其他出版社倣效,「我覺得有更多人加入不是壞事,不過兒童發展不是從小豬長成大豬,而是從毛毛蟲變成蝴蝶,一個完全變態──把給蝴蝶的東西給毛毛蟲是沒用的,不是把字數減半、內容變淺的書就是童書。」何琦瑜想了想,「其實我這十年只做一件事,就是專注地和父母、老師及小孩分眾溝通,就銷售成績來看,也有很多做錯的時候。但我們就是想辦法在與市場持續溝通過程中,學習修正再出發,慢慢走到對的路。」
提供孩子養成閱讀習慣的養份,同時協助在這過程中必須一起充實自己的家長和老師,「親子天下」深耕的,其實是「閱讀」在一個人成長時期裡最根柢,也最重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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