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工廠的戲裡戲外】沒有爸媽想要花二十幾年養一個殺人犯──《我們與惡的距離》劇場版演員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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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工廠的戲裡戲外】沒有爸媽想要花二十幾年養一個殺人犯──《我們與惡的距離》劇場版演員專訪

多次入圍金鐘獎並獲獎的實力派演員謝瓊煖,今年雖然與最佳女配角擦肩而過,還記得當時入圍名單一公布時,她就說:「自己入圍很開心,但看到好友入圍,我更開心!」

這非客氣之語。

與她在《我們與惡的距離》全民公投劇場版(以下簡稱《與惡》)對戲的陳以恩對謝瓊煖的帶領非常有感:「她(謝瓊煖)要我放輕鬆,她做什麼,我反應就好。」入戲後的謝瓊煖,角色上身即刻融合為一,無須多說,互動的演員自然也會被她引入那個氛圍,順勢對之反應。

這股能量,在新戲《月亮女孩》裡,飾演謝瓊煖女兒的新秀韓寧也有深刻感受。光是謝瓊煖一句壓抑著情緒的質問「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韓寧告訴記者:「不管導演重來幾次,瓊煖姊都能到達那種高度,給我好多震撼彈。」

這是謝瓊煖的功力,也是她的體貼。她貼心到這次接演舞台劇版的《與惡》,是帶著一股義氣。

為什麼這麼說?從電視版到舞台劇版,只有「李媽媽」這角色是同一人,因此謝瓊煖起初婉拒故事工廠邀演,「覺得應該要放下角色,但想到疫情,讓劇場陷入一種危機,如果我加入可以對宣傳效益有幫助的話。」

相挺,是她私底下為人處事之道。她在新冠肺炎疫情所造成的寒冬,用行動支持劇場老朋友們;而另一方面,她自己也因前半年零收入而申請了紓困貸款,日子並沒有比其他人好過多少。餵飽自己應該是首要之務,而天枰座的她,希望事事周全,並沒這麼狹隘地只顧自己。

「妳很俠女吧?」聽她這麼俠氣地作為,我忍不住問。
「對!」她不加思索肯定,「我很喜歡以前苗可秀演出的《盲女神龍》,很想演武俠片,最好有機會演秋瑾等俠女角色。」

看她談得很有勁,眉飛色舞的神情與多數戲裡的母親截然不同。

身為一名傑出的專業演員,謝瓊煖從沒因為演過多少次母親而掉以輕心,每齣戲所賦予每個不同的母親樣貌,她總是戮力以赴。

約訪時,謝瓊煖不斷謙稱自己不善表達,採訪過程裡,她並非不善言詞,而是謹慎思考後才緩緩吐出字句。或許,這讓別種天賦得以發揮,當言語不是她最快駕馭的溝通形式,就會有其他方式來成為橋樑,在謝瓊煖身上,神情、肢體與簡單的字句,就足以扣人心弦。

場景片段之一(節錄〈收攤〉,李媽媽與李大芝對話)

曉文(大芝):我們家怎麼會變成這樣?
李媽媽:我也不知道⋯⋯哪會變成安捏?⋯⋯十條人命我是要怎麼賠給別人啦……我歸去死死的好!
◎電話響,曉文放下碗,接起。
◎某男子OS(電話):「幹你娘雞掰,全家都是爛人⋯⋯怎麼不去死一死!」
◎曉文把電話掛掉,情緒崩潰,歇斯底里大叫大哭,母女相擁。

場景片段之二(節錄自〈沒人要養殺人犯〉)

李媽媽:我每天睡不到兩小時,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叨位把小孩教壞了⋯⋯我一個人要賺錢養這個家,是我太忙太自私都沒空跟小孩聊天說話,所以會教出這樣變態的殺人魔?⋯⋯全天下沒有一個爸爸媽媽想要花二十幾年養一個殺人犯⋯⋯我不會做媽媽,我不知道怎麼做個媽媽⋯⋯

《與惡》中,李媽媽純樸傳統,只能用簡單直白的話表露心情,謝瓊煖的戲劇張力就在這平凡不過的婦人身上完全迸發,撼動全場。李媽媽用極大化的人工罪惡感懲罰自己,因此,整個人是蜷縮的,無法抬頭挺胸;是卑微的,無法與人直視;是無奈的,眉頭深鎖已成固定神情。

謝瓊煖透過細膩的詮釋,在語言之外,滿滿都是她要傳遞那無助婦人的情緒和情感,全然引領觀眾走入身為殺人犯的母親生命,一起感受無語問蒼天最深的無力感,幾乎是墜入無底深淵之中。

然而,如此入戲,出戲容易嗎?
「舞台劇翼幕對我是很重要的事。」

翼幕在舞台兩旁,是為了不讓觀眾看到舞台兩側的空間。這個翼幕,對謝瓊煖而言,是真實與虛構的閘口,是入戲與出戲的儀式,更是一種意識面向快速切換的鍛鍊。她說:「那就像是五、四、三、二、action,一種指令,由不得你戀棧過去的東西,只能不斷向前走下去。」

人生何嘗不是如此?唯有向前,才能不斷創造與翻新。但向前,並非掩飾或者遺忘,而是不斷清理,因此《與惡》透過戲劇呈現,試圖不斷引領觀眾進入生命可能的交會,因我們都無法保證自己是加害或者被害,也或者兩者角色不斷在生活中更迭而不自覺。

「唯有從自身做起,回到自己對生命的尊重,尊重自己,才能尊重別人,對話空間與同理才會成立。」最後,謝瓊煖溫暖地說,哪怕承認做不到,但只要有「想」到,這就有一線希望、一線曙光。

※專欄內容為作家個人創作,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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