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立峰讀古文撞到鄉民】有沒有好詩都在西斯版的八卦?
前陣子,臺北市捷運局幹出了一樁讓 AV 女優登上悠遊卡封面的創舉,引發各界討論。這新聞本身其實也沒什麼,但一旦牽扯到公領域的倫理意義,以及私領域的情慾窺淫,就難免變得比較大條一點。
我自己研究的領域是六朝文學,講到六朝要不是說那是一個黑暗混亂的時代,就是說那時期的文學情色而墮落。某程度來說這也是事實,因為貴族所主導的文學場域,缺乏娛樂與刺激,於是他們熱衷於細膩而唯美的題材,對這些男作家而言,描寫女性就成了一個刺激又香豔的題材,宮體詩於是誕生。
不過慘的就是後來的古文運動、宋明理學,一群受儒家文化薰(ㄊㄨˊ)陶(ㄉㄨˊ)的士大夫,對這時期的文學大加撻伐。最狠的大概是章學誠,他說宮體詩是「床笫之言,揚於大庭」,這句話這麼翻譯大家都懂了──請問柯市長,怎麼能把波多野結衣的清新健康慾照就這樣貼在悠遊卡上?
不過說真的,要說宮體詩多色情,那是子虛烏有的事,尤其和波多野姊姊演的那些片子相比,簡直不可以道里計。宮體說起來也不過是一種對女性耽美與戀物,寫她們的身體與姿態,寫妝奩,寫細節,有點像寫真書、像言情故事,更像男生版本的總裁系列,什麼《總裁今晚等你愛》、《總裁逼我嫁》那一類。連現代那種全裸入鏡、露毛遮點的程度都還不到。
說起這種描寫女性的宮體豔情起源,大概可以追溯到樂府詩,到了六朝,士人喜歡依江南在地民謠來鋪寫,想像南方庶民女子高攀貴族的戀愛。這完全是自爽啊,根本就是鄉民嘴砲說「我老婆」或「在五樓床上」這種等級,最著名的就屬〈碧玉歌〉三首:
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芙蓉陵霜榮,秋容故尚好。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郎千金意,慚無傾城色。
碧玉小家女,不敢貴德攀。感郎意氣重,遂得結金蘭。
這組詩在講一名叫碧玉十六歲平民少女,與貴族情郎間互訴情意,最後修成正果的故事。用詞並不深澀,但要解是的是「破瓜」一詞,因為「瓜」這個字剖成兩半,就是兩個八字的組合,所以原作十六歲的意思。這個詞當作失去童真解釋,那要到明代馮夢龍《三言》〈杜十娘怒沉百寶箱〉這故事才開始,所以千萬不要想歪了,再講一次,這是宮體詩不是 SOD。
換言之,宮體詩中所謂的色情,和我們現在想像的實在差距甚遠。再舉一首徐陵〈和王舍人送客未還閨中有望〉來說吧,即便這詩題聽起來有些狎邪,腦公去送朋友,老婆在閨房獨守,妝都已經卸了,接下來會花生省魔術:
倡人歌吹罷,對鏡覽紅顏。拭粉留花稱,除釵作小鬟。綺燈停不滅,高扉掩未關。良人在何處,光惟見月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