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讀者舉手】這些「原作粉碎機」把小說改到它媽媽都不認得,卻成了叫好叫座的名片……
文/劉維人
不同時代背景下,閱聽眾的喜好經常天差地遠。許多改編作品在遇到時代相隔較遠的經典名作時,就會因應不同背景下閱聽眾的文化,改變原作的情節或形式。這種作法當然會遭受原作鐵桿粉絲的批評,但卻能夠更有效地將已經被書海淹沒的舊日經典,重新傳達給當代的廣大觀眾們。
近期,讀者們逐漸不執著於忠實性,而開始注意不同改編作品之間的互文性。改變幅度較大的作品也應運而生,不執著於情節與氣氛上與原作相同,而是抓取原作的核心精神,根據當代的閱聽文化,替原作進行借屍還魂。讓原作與改編之間的差異,成為豐富彼此文本的層次。
而這些傑作都有一個共通特性:都改編自骨董級的老扣扣作品。原作與電影全都相隔幾十年以上,當初的時代意義與社會文化早就進了博物館;但優秀的編劇、導演,以及劇組們,卻有方法透過「原作粉碎機」的改編方式,使原作精神在當下重生,並讓讀過原作的讀者們會心一笑。
例如深富獨立精神的科幻片《超時空攔截》,改編自科幻大師海萊茵五十多年前的短篇小說,在原本已經複雜的時空謎團之上,更增加了人對於改變命運的心理掙扎,讓整體故事變得更為豐富;而讓班奈狄克‧康柏拜區紅極一時的劇集《新世紀福爾摩斯》,更是絕妙地洗去了原著中十九世紀末的文化質素,讓原著的詭計與角色們用二十一世紀的方式重生。與原著互為表裡,精緻程度彷彿柯南‧道爾在當代復活一樣。
不過,最近改編程度最大的文學作品,或許是幽默大師詹姆斯‧瑟伯的短篇小說〈華特‧米堤的私密生活〉,它在2013年被班‧史提勒,用當代大都會的幽默感,成功穢土轉生為電影《白日夢冒險王》。雜誌社的小魯蛇華特‧米堤,每天面對毫無夢想可言的狗屎現實,連對喜歡女孩表白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在可悲的現實中虛構自己缺乏勇氣去實行的虛構身分。然而,一次陰錯陽差的追尋底片之旅,卻讓他從格陵蘭跑到喜馬拉雅山,活進了白日夢一般的神奇旅程之中。班‧史提勒將1939年的短篇擴展為將近兩小時的電影,抓緊了原作裡的小人物在現實中的苦悶,以及想像力對於自我認同的力量,並在電影中讓主角鼓起勇氣,從幻想走進現實中的冒險,成為一場勇氣與自我追尋的旅程。這部片當年在台灣一路長銷,首輪的時間幾乎延續到二輪上檔,鼓舞了許多觀眾受困難伸的心。

而最神奇的是,電影和小說,除了精神相同,角色同名之外,在情節上幾乎一點關係都沒有!
原作有跳直升機嗎?沒有!
有格陵蘭和喜馬拉雅山嗎?沒有!
有被鯊魚追嗎?沒有沒有全都沒有!
那為什麼要看原著?為什麼要看主角開飛機穿越颶風,在激戰的炮火中孤身面對整隊轟炸機,再回到開刀房,像柯P一樣四兩撥千斤地解決眾人焦頭爛額的手術危機?
因為我們都是一個個小魯蛇呀。無論現實生活再怎麼苦悶(原著的苦悶程度可不是電影可比的呀),都得在你我的世界裡,各自當好自己的英雄,才能好好活下去。或許也就是這樣的精神,召喚了班‧史提勒內在的勇氣,才讓他無論如何都要拍出這一部電影。但好險,改編得很棒,不輸給原著。
詹姆斯‧瑟伯透過文字,班‧史提勒透過電影,或許只想對觀眾訴說一句話:
「想像力是勇氣藉以存在的精魂。」
這樣的精神,就像原著的這段一樣:
華特‧米堤點了根菸。開始下雨了;雨夾著雪不斷打下。他貼著藥妝店的外牆站著抽菸……他挺起胸膛,雙腳併攏站好。「去他媽的手帕。」華特.米堤不屑地說。他再吸進最後一口菸,就把香菸一手彈開。接下來,他面對著行刑隊,嘴角牽起那抹一閃即逝的淺笑。打不垮的華特‧米堤挺直了身子,一動也不動;他擺出睥睨一切的高傲神情,直到最後一刻還是那麼高深莫測。
短篇小說〈華特‧米堤的私密生活〉,收錄於《想我苦哈哈的一生》
詹姆斯‧瑟伯/著,陳婉容/譯
2016年5月,逗點文創結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