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離群索書】梁祝化蝶,為何不化為糞金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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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離群索書】梁祝化蝶,為何不化為糞金龜?

前一陣子,連續讀了兩本愛情散文集,頗有感觸。作者都是心思細膩、心意溫暖的男生,一是陳曉唯《我們回家吧》,一是謝凱特《普通的戀愛》。

普通的戀愛》整本書寫的都是感情。面對飄忽易變的情感,進退之間,有困惑,有體會,有喜悅,有沮喪,有勇敢的時候,更有脆弱的片刻。謝凱特的心思敏銳,一點點風吹草動,無非是感情的試溫,心意的試探,是步步探索,層層探問: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對的人?

探索,也多少帶點探險的意味。每一次的愛情抉擇,不知會帶給人生怎樣的改變,是福是禍?是幸福或沉淪?書中每篇感情紀事,從篇名不一定看得出主旨,有時開頭幾段只是旁敲側擊,漸漸順流而下而流轉到情意關係。例如〈禮物〉,指的是生日禮物,文章從日常生活切入,說到要給自己一個禮物,隨後借用一則童話故事點出,從一個人也能活,到兩個人也能活的旨意。

這個禮物就是,從兩個「我」變成一個「我們」。三十歲這天,作者給自己的生日禮物,便是「願意又走進一段關係」。

重點在於「又」這個字。早在「編號一」的〈我的志願〉一文便提到「關係」一詞——年少時期,作者遇見一段愛情,當時的男友,是他心中想要的樣子,奈何兩人聚少離多,「他無心待在關係中」。似乎熱心參加社會運動的他,對穩定結構的反感,也反映在感情交往狀態。

在後來的〈禮物〉這篇,他領悟到,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但也可以兩個人過得很好。他說,「這是我想拾回的事物」。這是給自己的生日大禮,這禮物太好了。對,貫穿本篇內文的就是「真是太好了」一詞。與讀者分享曬恩愛的心情,情緒滿而不溢,真是太好了。

從此「醫生男友」四個字多次出現在書中。沒有驚天動地的愛戀事件,最多是不起眼的日常互動。例如描述喜愛做菜的兩人,「從廚房的合作關係」到「桌前的對話關係」。生活物件結合著愛情事件來寫,日常對話,日常作息,這樣的日常,是全書最好看的部分。因此生活小事均可入文,從篇名大致可見一斑:洗碗、摺衣服、吸塵器、看電影、螺絲釘、入浴劑,都是。

「我習慣著他的習慣,他習慣著我的習慣。」是個性合拍?或是經歷一些感情風浪後,彼此懂得調整腳步,找到與情人並行時合適的步調拍子?〈切洋蔥〉一文裡,謝凱特如此自問。從切洋蔥受刺激流淚,聯想到傷心時流下的淚水,品嘗過快樂哀愁交雜的人生況味,如今與男友吃飯,「是一件好事」。不過是吃個飯,就已經是幸福的好事,難怪謝凱特為書命名為《普通的戀愛》。

謝凱特懂得愛情的陰晴圓缺。本書第一篇〈化蝶〉有特別的地位與用意。這篇提到梁祝故事。兩人生前不能長相守,身後雙雙化為蝴蝶,從墓中翩翩飛出。他問:為何飛出的化身是蝴蝶而非其他物種,例如飛出蜻蜓、爬出蜈蚣等等?或者,為何不是糞金龜,推著兩堆土走出來?

沒人想用糞金龜的意象,因為完全不浪漫。

然而,糞金龜推著糞便或動物屍體,遲緩的,倒退著,一步一步推行到巢穴或通道中,扮演食物鏈分解者的角色。這瑣碎而重複的日常,在謝凱特眼中,就像大部分的愛情——糞金龜推著糞便,堆到角落的巢穴,「消化彼此過去的醜惡,還給關係裡一個乾淨的環境。」

或許謝凱特早已看出,愛情不是蝴蝶翩翩飛舞表面上那麼輕盈浪漫,不是像神話故事所敘述那般美麗而單純。愛情落實到了日常,每個人都是凡夫俗子,不管是否走入婚姻。

陳曉唯《我們回家吧》也提及化蝶典故,他引用《胭脂扣》的話說,千萬人之中才有一雙梁祝可以化蝶,其他的只能化為蛾、蟑螂、蚊蚋、蒼蠅、金龜子。但他也認同,無法化蝶,愛情不如想像中美麗,然而這是眾生的愛,值得珍惜。

陳曉唯在書中寫形形色色的情感狀態。不只愛情,另擴及各種感情,如親情、友情,或說所有摯愛的事物——他以「一生懸命」為喻,一生,「只因此生所摯愛的事物,它所處的盡頭是那麼遠,又那麼近。」「遠的是無法解及,近的是害怕抵達。」「面對摯愛的事物,人渴望觸及又怕走到盡頭。」

陳曉唯探討諸多感情元素,如:孤獨/寂寞、lonely/alone的差異,全方位拆解情感元素,撥開情霧,探勘本來面目。文字運用多情而不濫情,維持於感性與理性的平衡點。他提醒莫被愛情沖昏頭,要尋找自我,因此文章帶點心靈成長的意味,幸好文字優美,不是以烈焰的眼光觀看,而是月色柔暖鋪蓋大地般照亮情路,即使「早安、午安、晚安」,這麼簡單平凡的詞條,都可寫出醉心的短章。

陳曉唯引述很多故事、小說與電影,以介於散文、小說的形式表現。相對於此,謝凱特常讓自己入鏡。各有風情。

※專欄內容為作家個人創作,不代表本站立場

唉呀愛呀:

  1. 愛過的人都會說,愛情乃是能夠記住毫無重要性的小事
  2. 浪漫愛情小說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樣:改變世界的第一步
  3. 愛情這種東西,或許在誕生之前最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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