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可坐牢閱讀,不可自由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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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離群索書】寧可坐牢閱讀,不可自由無書

幸福是什麼?幸福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因此對喜愛閱讀的人來說,能經常一書在手,就是幸福。

這樣說來,我是幸運兒,沒有任何事務在任何時間阻礙我閱讀。即使在職場,因為只幹過出版與教書兩種營生工作,幸都不離書籍。真要與書小別,只有當兵時期。但也不是完全隔離,仍然得以間歇閱讀。

遙想當年,當兵抽中金馬獎,目標金門。出發前打行李,心裡惶惶不安,想帶書,卻擔心兵馬倥傯,文青姿態不宜。心想,動物有保護色,身體色澤與所處環境顏色相近,以防天敵追獵,當兵也應脫去知青的軟弱色塊,要脫去一身細嫩膚色,要青草泥土染過,風雨陽光敷過的革命顏色,免得適應不良,徒增痛苦。

但還是得有書,在外島或有漫漫長日需要度過。我決定只挑兩本書,風花雪月的書不要,多愁善感、輕調軟語的不行,這類書種會讓我思凡難挨。

我最後挑選兩本書,裝進行囊裡,一是辛棄疾的詞:《稼軒詞編年箋注》,一是《水滸傳》。兩本書,分量夠,既有金戈鐵馬、草莽蒼茫的氣概,又有文學氣息,十分切合環境與心境。

船到金門,轉發烈嶼(小金門),起先安排到旅部當幕僚。參謀是閒差,旅部不是作戰單位,更閒,我突然覺得,我媽之前幫我拜拜,顯然不夠靈驗以致流放外島,但身在旅部,似又有拜有保庇。

總之閒來無事,可以看點書。我把營房裡一櫃黎明出版社的「× × 自選集」好幾本都看完,復利用閒暇到街上逛書店,赫然發現竟有《李敖千秋評論》。買了前後期幾本,不知死活,大大方方在營區讀了起來。

此外,也租武俠小說來看。營區前通常有街道,街上有店,做阿兵哥的生意,最多的是冰果飲料店,還有浴室、撞球店。我那營區,位於「南塘」,公共浴室旁有家小說出租店,我租武俠,從金庸看到倪匡柳殘陽、獨孤紅。本以為太平歲月,就這樣混到退伍。旅部幕僚當了幾個月的某日,旅部行政官,我死黨,敲桿時跟我講,你要有心理準備,可能要離開了。他欲言又止,淡淡說,旅部有幾個人在弄你,不能講誰,但你的頂頭上司也有分。

行政官指的頂頭上司是少校後勤官,我是助理後勤官,還在六個月見習階段。幾天後開會,副旅長(對我不錯的旅長返台受訓,對我不好的副旅長當家)看到我,嘴角一撇,皮笑肉不笑,問我,最近練功練得怎麼樣啊?我心一冷,才知道,租武俠小說一事也被打小報告。幾天後就下放到連隊,幹步兵排長去了。

忽忽幾個月過去,軍隊要換防回台,阿兵哥紛紛購買紀念品,買最多的金門特產無非是酒。我寄酒回家,書也寄。書渡海回到家,可能泡過海水,頁面起波浪,直到現在都還留著波折的印記。

其實梁山泊與辛棄疾,在軍中很少看,時間不多還在其次,主要是心情不對。我想起以前無知的想,坐牢不可怕嘛,好些人在獄中自讀,學問增進,但我若繫獄,相信根本無心情看書吧,我畢竟是定力弱的人。

但話說回來,不管在哪裡,若不准閱讀,大概生不如死。讀不讀是我的事,但想讀時可以讀是一定要的。金庸說過,讀書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只次於呼吸空氣、飲水、吃飯和睡覺。如果坐牢十年而可以在獄中閱讀書籍,或者十年中充分自由,但不得閱讀任何書刊,兩相比較,他寧可坐牢讀書。

※專欄內容為作家個人創作,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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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離群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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