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果子離群索書】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麼溜走──讀《回到六◯年代》
隱地寫年代之書,2016年7月首先推出七◯年代,三個月後的10月續出版五◯年代,最近又出版六◯年代,聽說八◯年代也完成了,短短幾個月內,筆耕不輟,寫了四個年代,四十年彈指而過,老當益壯有夠壯。
日前把新出版的《回到六◯年代──六◯年代的爬山精神》一口氣讀完。延續之前《回到七◯年代──七◯年代的文藝風》、《回到五◯年代──五◯年代的克難生活》的風格、形式與筆調,每個年代的十年,既逐年分敘,又把整個年代的氛圍合而觀之。例如這本《回到六◯年代》,輯二從1960年寫到1969年,計十篇,輯一以「六◯年代的爬山精神」、「六◯年代的電影和電影院」、「六◯年代的風」等為題,回眸青春,回味時代,也回敬在那種艱苦時期為理想燃燒共同打拚的精神。
這些時光之書雖以「年代」為名,但不是歷史論述,隱地從時間點切入,以個人生涯為圓心,社會氣氛為經,文學出版為緯,繪製出時代圖像。
與大事紀不同,時光之書不但著重於與文學、出版相關的事蹟,時間與事件的連結也不以關鍵大事或代表事件為限,與該時間有所連結的小事,也能順勢帶進文章中。例如1963年,這年是文壇某些人事的起點:文星書店推出「文星叢刊」;於梨華一年內推出兩本小說,刮起留學生文風;瓊瑤首部作品《窗外》、《羅蘭小語》第一輯出版。
但在這年記事中,隱地另外記述一件與文壇無關之事。紀政。當時紀政十九歲,尚未揚名體壇,隱地寫道,那年她獲准去美國念書訓練,行前到位於今台北市延平南路的《台灣新生報》社辭行。這樁小事為何記錄在書裡?因為當時隱地在新生報社當實習記者。以此因緣,於是寫了兩頁的紀政。
又如陳義芝,出現在1965年。這一年陳義芝做過什麼大事?沒有。隱地寫,陳義芝這年十二歲,考進省立彰化中學,泡在圖書館讀書,讀到影響他成長最大的《三國演義》,接著以一百五十字略述這分影響。
在陳義芝的寫作、編輯、著述志業中,十二歲的事算不上什麼大事,閱讀三國好像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為何寫他?因為陳義芝多部作品在爾雅出版,隱地老來寫詩,多在陳義芝主編的《聯合副刊》發表,兩人互為作者與編者,關係密切,因此找了個時間點,便把陳義芝引進來,這是隱地這幾部年代寫作的手法特色。
事實上系列著墨最多的作家,便是爾雅作者。因此雖以年代為題,文學誌事為核心,而文學大小事又與爾雅、隱地息息相關。可以說,此時光系列是以隱地為圓心輻湊出來的記事。
換句話說,此系列每一部作品,選材都採取相對寬鬆的標準,一方面扣著時代主軸,如根抓泥土,牢牢不放,但又隨緣順勢,勾住不那麼緊密、不那麼重大的人事因緣,如水順著地形,流動自在。這是文學筆法,是以文學筆觸超越史學的限制,隱地在自序中所提「寫起史來,忘了文學」的隱憂,並未出現。
上個世紀六◯年代,距離現在近一甲子,與今日台灣面貌幾乎大不相同。那是「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留學風潮盛行的時代,是存在主義風吹過台灣文化圈的時代,那時代不像五◯年代那麼克難,(「1961年,中華商場落成,代表台灣克難年代的生活正式結束。」),六◯年代十年間,人類登陸月球了,中國文化大革命開始,越戰爆發,台灣有了電視台,金馬獎開辦,紅葉、金龍少棒隊為即將誕生的少棒王國接生。(六◯年代也是陳雨航長篇小說《小鎮生活指南》所設定的時代背景。)
風起雲湧的十年,隱地筆下仍以文化活動為主,政治氛圍僅帶出來,點到為止,儘管如此,雷震、彭明敏、柏楊、殷海光等人,或被捕或遭打壓的白色恐怖諸事,也記錄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