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家安不要偷懶了】你的筆戰能突破「知識論的循環」嗎?
葛汀(Gary Gutting)是美國聖母大學哲學教授,也是紐約時報的哲學時事專欄「石頭」(the stone)的作者之一,最近台灣引進了他的新書《哲學能做什麼?》(What philosophy can do?),在這本書裡,葛汀實際演示哲學家發明的概念或方法可以怎樣在討論社會議題的時候幫上忙。他選來當例子的議題包括氣候科學、精神醫學、宗教、工作與快樂、教育與資本主義等等。
這本書的第一章作為全書基礎,葛汀介紹了他認為的好的論辯應該要有的特色,他選了一個好切入點:好論辯應該要能突破知識論的循環。
知識論的循環為什麼不好?
「知識論循環」(epistemic circle)這個專有詞彙看起來可怕,但其實意思明確而好理解:當你的說明預設了你的對手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的說法,表示你沒有突破知識論的循環。要讓立場不同的人從你的說法獲得新資訊或新論點,你就不能從只有跟你相同立場的人才會接受的說法出發。以葛汀舉的例子來說,以下這些說明都有這個問題:
- 歐巴馬是個只會增加稅收和花費的自由派,所以他的政策當然無助於解決我們的債務問題。
- 共和黨只幫有錢人,我們不能期待他們解決不平等的問題。
(1)的溝通對象是那些對於歐巴馬政策在債務問題上的效果抱持樂觀態度的人。然而,如果一個人認為歐巴馬的政策有助於解決或舒緩債務問題,他當然不會同意「歐巴馬是個只會增加稅收和花費的自由派」。(2)的溝通對象是那些認為共和黨有助於社會平等的人。然而,這種人也不會同意「共和黨只幫有錢人」。
這些「知識論循環」的說法,在台灣也不少見,例如:
- 我們都是中國人,學點文言文也是應該的,所以國高中應該要必修文言文。
- 婚姻的唯一必要條件就是愛情,所以同志應該要有結婚的權利。
這些說法的說明力都很有限,因為那些不同意文言文必修的人,大概也不會有中華國族認同,而若一個人本來就不支持同性婚姻,他更不可能同意只要有愛就可以結婚,除非他邏輯很不好(好我知道有些反對同性婚姻的人邏輯真的不太好不過這不是重點)。
所以該怎麼辦呢?很簡單:想想你跟對手的共通點,考慮到你們有很大機會是生活在同一社會的人類,這應該不難。以上述文言文的句子為例,可以想想有哪些相關的看法是一個不同意文言文必修的人(例如我)可以接受的,例如:
- 如果有個國家距離我們一百多公里,GDP是我們的二十幾倍,而且一直想要併吞我們,那麼,不管你對台獨的立場如何,了解一下他們的文化應該都是好主意。
我並不是在主張上面這個說法是支持文言文必修的人的唯一選擇,它只是我為了說明提供的例子,你也可以發想你自己的。
類似地,如果你要支持同性婚姻,也應該要從你的對手不至於直接反對的說法著手。同性婚姻合法化比在義務教育加入文言文必修合理很多,所以應該很好想,例如:
- 足以說明某些對同志的擔憂其實欠缺基礎的科學報告
- 足以說明婚姻制度會隨著歷史變動,而且不見得會帶來大災難的人類學報告
- 關於我們該如何組織公平社會的哲學討論
重點在說明力
有些人可能會說,我就是因為有中國子弟的認同(╱支持有愛就可以結婚),所以才支持讀文言文(╱同性婚姻)啊,難道連這個也不能講嗎?當然可以,只是你得知道,順著自己的想法講出來的話不見得會是好的說明,有些話你自己覺得很有道理,但別人根本不會當一回事,例如:
- 「哲學系畢業生對人性的理解勝過任何科系,當其他科系致力於傳授科學與技術時,哲學系的學生在系統性地學習有關「人性」的理論(例如:哲學人學,以及各學派不同主張的比較與批判)。他們以四年時間預習了常人一輩子才能參透的道理。這些道理與現代經營學所需要的能力是直接相關的根本學識。」via here
- 我真的不會跳Breaking。
要讓自己的說法對別人來說有意義、達成溝通效果、讓別人發現你的結論的合理性,你不能光想著要從自己認同的說法出發,去抵達結論,你該做的是從別人認同的說法出發,協助他發現你的結論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不合理。這就是葛汀「突破知識論循環」的意思:如果你追求的是說服力,你不能單純從自己目前擁有的知識系統裡結果擷取前提來交差,你得要考量對方的知識系統,尋找對方可以接受的前提。
讀到這裡,你可能會想到「突破知識論循環」感覺跟我們常講的「突破同溫層」有點像。確實,當我們說要突破同溫層,我們通常是在說我們要藉由不同的溝通手段來觸及過去碰不到的人,或者我們要調整溝通內容來增加想法的接受度。你可以這樣理解:要調整溝通內容來增加想法的接受度有很多方式,而「突破知識論循環」就是其中一種具體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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