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書青鳥】擇一事,終一生──《我在故宮修文物》講座側記
Photo Credit: 青鳥書店

【評書青鳥】擇一事,終一生──《我在故宮修文物》講座側記

文/吳冠穎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木心的詩〈從前慢〉,讓朱惠良老師心有戚戚焉。她覺得現代人人都繁忙,如果在過往那樣緩慢的時空生活,為了一件事奉獻一生,也是件幸福的事。

而這樣的生活,如同《我在故宮修文物》的片中,在光鮮亮麗的珍稀古物後,無論木器、青銅、鐘錶,還是書畫,都有一群默默付出的修復醫生。

打開故宮朱紅的大門,偌大院子裡,有老樹、有鳥鳴。環境古老陳舊,一磚一瓦都是歷史。這裡是文物修復師工作的場所,他們身上獨有的沉穩氣質猶如故宮。而這樣的個性,其實是磨練出來的。

朱惠良以修復木器的一位師傅舉例,這位師傅曾經和徒弟說:「不能帶個性進來修文物,必須磨掉自己的性子。」

在有能力獨立修復前,無論哪一種文物,都至少要有三年時間去做單調重複的工作,拿著一塊青銅就開始練習,等到磨得光亮,三個月也過去了。在這樣的過程裡,讓手練得靈活,可以掌握到每個細節。也同時一點一點磨去自己的火氣,當心境歸於平靜時才能面對並修復文物。

蕭寒導演也分享故宮裡一位史師傅的故事,史師傅從小就耳濡目染文物修復。也自然而然入故宮工作,史師傅曾說「如果他退休了,但故宮願意繼續聘用我,說甚麼也要回來。」說這話同時,史師傅眼底泛著淚花。

文物修復這件事,對許多修復師來說已經深入骨髓,他們了解文物背後的文化和歷史,也了解製作的技術,修復文物早已融入生命。他們做了大半輩子的工作,退休後離開,碰不到故宮內的文物,只能遠觀。那種哀愁就像血肉扯離白骨,情感立刻撕裂起來。

每位修復師都是匠人,習慣和時間相處、充滿耐心與毅力。修復文物的心境,就像《我在故宮修文物》的電影主題曲〈當我在這裡〉。

以手編織著時光
溫柔磨亮了滄桑
偋息在凝望的語境
今夕是何夕
當來不及傳遞的鐘聲響起
於是我們都發現了歲月的意義
當我在這裡

那樣的吟唱,悠遠詮釋了故宮裡,每一位修復師們,延續文物生命的流年。

「這樣的人生,每個人都值得成為一部電影。」朱老師說。

他們一輩子都在修復文物,即使眾人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修復師們對文物的熱情,始終沒有變過。故宮的師傅一個帶一個的教導,不僅僅是技術,還有為人處世的哲理。這樣的傳承在每個修復部門中,無論在哪個成員身上都能看見。

談到《我在故宮修文物》的拍攝理念,蕭寒導演顯得很開心。他原先是學國畫,畢業後擔任過訪談主持人,也在大學教紀錄傳播,他是半路出家拍紀錄片,因為冥冥之中總有一種感覺,彷彿有件事是自己應該去做的。

「我其實非常希望能和世界對話,去表達內心的事物,所以一直在尋找適合我的方式。」說話的同時,蕭導演的眼底有光。

蕭寒兜轉許久才踏入紀錄片的領域。發現這就是他一直想做的事。藉由紀錄片告訴觀眾「在這世上,有一群人是這樣生活的。」同時這也是蕭寒導演的初衷。

導演之前有一部片,名為《西瑪拉雅天梯》,敘述藏族的高山嚮導。他們的專業是幫助登山者攀上珠峰,在我們看到登頂成功的照片時,沒有人知道這群在背後沒沒無聞的付出者,如果沒有高山嚮導,一般人是絕對登不上珠峰的。

「當我知道有這樣的一群人在做這樣的一件事,就特別想要把他們的生命故事呈現給大家看,就如同故宮裡有一群文物修復師,在做著百年前代代傳承下來的技藝工作。」蕭寒說。

就是這樣一個樸素的想法,只要那份真實的平凡能打動眾人的心,蕭寒就覺得自己有那份使命,去傳達一萬個不同經歷的生命故事,那也是驅動導演一路拍攝紀錄片至今的原因。

【評書青鳥】擇一事,終一生──《我在故宮修文物》講座側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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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在故宮修文物》的拍攝契機,導演覺得很幸運,那時正巧故宮九十周年大慶而舉辦文物修復成果展。也因此蕭寒才接觸到這一塊,於是陸陸續續拍了短片集和電影紀錄片。且無論是書、短片還是電影,都受到許多人的喜愛,蕭寒為此感到慶幸。書與電影相輔相成,在電影中能享受到視覺與畫面的感染力,而在書裡則能尋找到更詳實的細節與答案。朱惠良老師與蕭寒導演都推薦兩者皆看。

在講座開放問答時,有名聽眾提了很有趣的問題。他說:「在平凡的日子裡,不斷修復文物的生活,沉澱下來的那種改變,是因為甚麼?像是普通上班族,也是每天做著一樣的事情,那該如何讓這樣的沉澱發生呢?」

蕭寒和朱惠良的回答呈現兩種不一樣的思想。朱惠良認為在於工作的內容。就像修行一樣,如果這份工作能刺激自己去了解更多事物,能透過研究而成長,隨時間而豐富經驗,這樣的回饋會是種動力。如同把銅器擦到發亮那般,即使枯燥,但只要能學到東西並獲得成就感,就會讓人想留下來。

而蕭導演則覺得給予工作甚麼樣的心境,它就會是什麼,比如電影裡陶瓷組一位年輕人所說「動漫裡的人物會因為保護一樣事物而燃燒起來。」是否真的喜歡自己的工作很重要。雖然絕大多數人選擇的第一份工作,不是由熱情所支撐,而是薪水多寡。蕭寒覺得這就是區別吧。

現在的人生活太快,選擇太倉促,也同時擁有許多的徬徨和迷茫,很少靜下來和內心對話,思考自己真正喜歡什麼,想走向怎樣的美好與快樂,於是頻繁的換工作。透過電影中故宮的修復師們,讓年輕的觀眾明白,有人願意花幾十年甚至一輩子去做同樣的事。也因此使得觀看的人們,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幸福,而產生自己能不能也去故宮修文物的想法。

雖然很多人還是會迷惘和煩躁,依然走在不確定的路上。但蕭寒覺得,只要心裡知道什麼是好的,就能慢慢讓路途清晰。猶如古人所言:「雖不能至,心嚮往之。」

「我知道對的東西在哪,即使我現在沒有那麼做,但至少我的心願意朝它靠近,那便是很美好的一件事。」蕭寒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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