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立峰讀古文撞到鄉民】除了摩天輪還可以愛上什麼?──讓護家盟一秒崩潰的古代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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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立峰讀古文撞到鄉民】除了摩天輪還可以愛上什麼?──讓護家盟一秒崩潰的古代小說!

之前有一篇臉書瘋轉的〈誰說一夫一妻是中華傳統〉,其論據自有可考,但我所處的同溫層師長顯然有些不同的意見。過去尤其明代確實有男色風氣,但要說古典時期同性戀或多元成家是普遍現象,倒也還不至於。這此間的男色或孌童歷史錯綜複雜,或許留待日後細論。

至於反同婚最近有個腦補過頭的白目論點,就是所謂的人獸交以至於人與摩天輪相戀。大腦這東西很棒我很希望大家都有,但這個哏其實並非是當代才想到的神邏輯,在古典小說或志怪裡早有很多關於人妖戀、人獸戀或人物戀的故事,在《聊齋》或《閱微草堂筆記》頻繁得見。

明代時有一筆名為詹詹外史的士人,編纂了一部《情史》,一般認為編者即為《三言》的作者馮夢龍,而在《情史》中收錄了歷代各種錯愛畸戀的志怪或小說,除了男女兩性的情愛之外,卷二十是「情鬼類」專門收錄人鬼戀、冥婚這一類;卷二十一「情妖類」則專門講護家盟惡夢幻見的人獸交,人物交,以及物化為妖與人相戀的故事;另外卷二十二「情外類」討論者不少,專門收錄同性相戀的故事,包括我們熟知的龍陽君或斷袖之癖,都可以在此篇發掘出其原典。

本篇專門就「情妖類」選了幾則故事與各位分享,至於驚悚程度是否能超越人與摩天輪之愛,能否讓萌萌崩潰,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首先是〈白魚怪〉這個人獸交的故事。三國時東吳少帝年間,會稽餘姚縣有一個超正美少女,才十四歲(喂,警察局嗎?有蘿莉控要出動了),附近一堆豬哥都來提親全部被打槍。這時男主角一號江郎出現:

有少年姿貌玉潔,年二十餘,自稱江郎,願婚此女。父母愛其容質,遂許之。問其家族,云:「居會稽。」……因納聘財,遂成婚媾。已而經年,其女有孕。至十二月,生下一物,如絹囊,大如升,在地不動。母甚怪異,以刀剖之,悉是魚子。(〈白魚怪〉)

所謂人帥益生菌就是這樣。結婚後女兒懷孕了,但生下來大夥都驚呆了,媽媽還拿來生魚片刀現剖,準備作魚卵握壽司。就在大家都嚇鼠的時候,這家決定晚上等江郎睡著之後來調查,結果「收其所着衣視之,皆有鱗甲之狀」。這故事大結局更恐怖——「家人急開戶視之,見床下有白魚,長六七尺,未死,在地撥剌,砍斷之投江中。女後別嫁。」把這人魚交的男主角擊斃之後,女兒還能改嫁,可否請護家盟趕快來取締一下?

上述這是人魚結婚還順利產子(卵)的故事。除此之外,也發生過當事人崇尚婚姻自由,但外人在那邊百般阻擾說什麼「人妖相戀,全民決定」的故事,如風中〈蟾蜍〉這一則:

沈慶校書,言境中有一吏人家,女病邪,飲食無恆,或歌或哭,裸形奔馳,抓毀面目,遂召巫者治之。結壇場,鳴鼓吹。禁咒之次,有一乘航船者,偶駐泊門首,枕舷而臥。忽見陰溝中一蟾蜍,大如碗,朱眼毛足,隨鼓聲作舞。異之,將篙撥得,縛於篣板下。聞其女叫云:「何故縛我婿?」(〈蟾蜍〉)

故事發生在某家裡的女兒得怪病,這怪病有何癥狀呢?就暴飲暴食,喜怒無常,還裸奔又自殘自毀面目啥的……一看就知道是性解放的徵狀。家裡人找來巫醫法師都沒用,這時一個行船的老水手,發現水溝裡有一隻蟾蜍,將牠抓了準備作三杯田雞(不是用蟾蜍料理好嗎?)就在這隻大蟾蜍即將被解剖成風中蟾蜍之際,這家女兒就衝出來怒吼說「幹嘛抓我腦公?」狂她真的很狂,人獸交果然在幾百年前就發生過了。

故事最後是老司機將蟾蜍「以油熬之,女翌日愈」,讀過傅柯的我們都知道所謂的瘋癲與文明、正常與異常不過是標籤和定義,是權力運作的結果,從正常的角度來說,這人獸交的女兒終於痊癒了,但她也因此沒能寫出迪士尼那般的青蛙王子童話。

至於人和摩天輪結婚這個想像,說真的實在有點弱。在《情史》裡記載人物戀有「石獅」、「石杵」、「琴」、「牛骨」、「掃帚」等東東,這真的超狂,就像鄉民都說的「初音我老婆」或將艦娘作內人,人物戀只要不妨礙旁人真的沒什麼,就像「石獅戀」裡陳氏女的戀愛抉擇:

金華縣郭外三十裡間,陳秀才有女,美容質,擇婿欲嫁,而為妖祟所惑,不復知人。其家頗富贍,不惜金幣,招迎師巫,以十數道士齋醮符法。凡可以禳治者,靡不至,經年弗痊。其鄰張生,亦士人也,夜聞女歌呼笑語,密往窺之,門外一石獅子,高而且大,乃躡其背而立。女忽怒,言曰:「元不干張秀才事,何為苦我?」張生愕然,知必此物為怪,將以明日告陳。(〈石獅〉)

面對我們難以理解的現實,可能會以「這是什麼妖術」來解釋,但事實是就是陳家正妹愛上了自己家門口的又高又壯石獅子腦公,晚上和它「歌呼笑語」,隔壁鄰居張生自己把妹把輸給石獅(廢話你有人家硬嗎)(我是說拳頭),見笑轉生氣去找陳妹妹的老爸告狀,結果和前面差不多,就是石獅這妖孽被砸碎,又過了平安的一天,謝謝飛天小女警。

只是多年後我們仿若仍聽見陳氏女「原不干張秀才事,何為苦我」的呼喊,這句話只消一翻譯,就是現在婚姻平權的海報標語了。到底別人戀愛干你什麼事呢?如果說從古迄今這些看似異常實則真愛的故事從來都沒少過,那麼這些愛管閒事的萌萌們似乎也沒少過。但我始終質疑的是──當我們想像有著一條界線嚴密、不容稍微質疑的「正常」疆界時,我們想著有一種正確的戀愛與倫理,有一種建立健全家庭的標準答案時,這本身是否才是最不正常、最變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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