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推理是離不開生活的——專訪〈冰涼的殺意〉作者青奈
文字/青奈;筆訪/愛麗絲
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徵文獎今年盛大邁向第 20 屆,是台灣推理史上持續最久、栽培作家數量最多的文學新人獎項。今年共有五篇入圍作,分別為青奈〈冰涼的殺意〉、馬丹尼〈冰室〉、鍾岳〈救風塵〉、光卿〈FoodCat:您的餐點已在路上〉、唐墨〈不要相信保羅的話〉,所有入圍作集結出版為《FoodCat:您的餐點已在路上》。此次我們藉文字筆訪,讓讀者一窺推理小說背後、和這些創作者的故事。
問:〈冰涼的殺意〉以琴房為故事背景,您小時候曾學過鋼琴或哪些才藝呢?當時是出於自願或父母要求呢?您認為孩子應該學才藝嗎?為什麼?
答: 我小時候曾經學過一段時間繪畫。那時候在鄉下住,我爸爸的一個朋友,是業餘畫家,主業是經營文具店,生意不太好,為了補貼生計,暑假會招收幾個學生。我大概十歲對書籍插畫產生興趣,所以在這個叔叔那裡學習過一段時間,對此我父母的態度是,不影響學業即可,並不成為職業藝術家。
我十二歲時參加過全市的一個業餘繪畫比賽,拿過一個鼓勵性質的優秀獎,之後升入中學,因為課業壓力大,幾乎每個寒假暑假都在補習,所以再也沒拿起過畫筆。
我認為,如果家庭經濟允許的情況下,可以給孩子提供一些學習才藝的機會。但是出發點一定得是孩子自己的興趣,不能是滿足家長的虛榮心,也不能太功利性,否則會適得其反。
即使多年沒動筆,素描也不知道怎麼畫了,但是每次逛博物館,我還是會在書畫區停留更久,這要感謝小時候家長為我打開的這扇門。
問:您大多是如何發想推理小說的呢?大致上的流程是什麼?〈冰涼的殺意〉是先由核心詭計逐步發展出整體故事的嗎?故事中您最共鳴最深的角色是哪一位呢?為什麼?
答:我並非職業作者,所以幾乎沒有創作計畫,有時候靈感乍現,但是細節方面沒有理順,就不會動筆。我一般會將腦海裡的靈感碎片,記錄在網路筆記本上,詭計、人物設定、劇情、時代背景等都有,待哪天感覺時機成熟,再開始寫作。
〈冰涼的殺意〉的背景靈感來源於我一個當鋼琴教師的朋友,有一段時間我經常去鋼琴培訓機構等她下課,所以對琴房的構造很熟悉,某天她突然給我發了個消息,問我最近是否有看什麼小說,可否推薦一下,我靈光乍現覺得可以以鋼琴課為題材寫一篇小說。至於這個核心詭計則是很久以前為另一篇小說準備的,我挪到〈冰涼的殺意〉裡,然後寫到一半時,突然又有一個想法,覺得單個詭計比較薄弱,然後才生出了案中案的想法。
問:您認為女性婚後將生活及經濟主導權交予伴侶,是否必然會成為悲劇呢?為什麼?就現代社會而言,當女性成為妻子、母親,是否必然會犧牲一部份的自己呢?為什麼?
答:費孝通先生的《鄉土中國》對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婚姻模式有很經典的論述,夫婦之間感情淡漠,合作關係卻十分穩定,這是符合舊式社會的倫理道德的,因為離婚在一百年前幾乎是不可想像的,所以夫婦是非常穩定的關係。張愛玲女士的小說《半生緣》裡,世家子弟沈世鈞的父親長年生活在外室家中,沈母除了擔憂丈夫過世後家產會被外室占小便宜外,幾乎沒有表達不滿,自己作為正房太太住在祖傳的大宅裡,依然是呼風喚雨的女主人,衣食住行水準一直都優於外室。舊時的社會秩序剝奪了女性外出工作和參加社會事務的自由,但因為不能離婚,所以法定伴侶的地位幾乎是不可變的。即便是現代社會,很多全職太太也會得到丈夫的尊重和愛護,這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這種情況,不會必然成為悲劇,只是時下這種幸福只能建立在特定的條件上,也就是必須得擁有一個認可妻子的地位和價值,重視太太的感受,並且願意承擔家庭責任的丈夫,無論他是出於愛,還是出於對夫妻關係的重視。
就現代社會而言,我覺得女性妻子、母親的身份,確實是會犧牲一部分自我。現代女性,一方面要像舊式女子承擔教育子女、侍奉長輩、家務勞動等職責,另一方面要外出工作,賺取工資,分擔家庭經濟開銷,這種壓力是非常大的,哪一方面沒做到,都會被社會輿論指責。很多女性因為育兒不得不辭去工作,全職帶小孩,等待小孩長大後,再進入職場。如果這時間的空檔期很長的話,她原有的知識儲備可能已經嚴重落伍。
問:您為什麼會選擇創作貼近日常生活的推理作品呢?您認為推理是否離不開生活呢?為什麼?開始撰寫推理小說後,您覺得對自己的生活有哪些影響呢?
答:我小的時候很喜歡看武俠小說,很多武俠小說寫到少年俠士,歷經磨難,神功蓋世,功成名就後,就是大結局了。我會忍不住去想,大俠們歸於平靜後的日常生活是什麼樣。我最喜歡古龍的一本武俠小說《歡樂英雄》,講了幾個武林高手,隱居在一個小鎮上,每天忙於打工填飽肚子的故事。我覺得日常生活是非常能展現一個人本質的。
推理是離不開生活的,哪怕是科幻推理、玄幻推理,大的背景可以是超脫現實的,但是角色個性、人際關係,犯罪動機等都是作者在實際生活中感知的投射。完全脫離實際的寫作,我覺得是很難讓讀者共情的。比方說這篇小說裡我不會把“我”設置成一個家境優越、頗有天賦、順風順水的千金小姐,這樣順利的人,是很難為了一個變心的男人變得偏執癲狂的。
開始撰寫推理小說後,開始比較注重收集一些特定資訊,比如說曾經想寫一個毒殺案,開始瞭解毒物成份,轉而瞭解了一些植物學常識。突然有一天和同事去參觀園藝展,在球莖區,第一反應是這些都是含有秋水仙堿的植物啊,風雨蘭、洋水仙、石蒜。
問:您平時閱讀偏好哪些作者的書籍呢?除了推理小說,還有哪些喜愛的書籍類型嗎?您認為對自己影響最大的推理小說是哪一本呢?為什麼?
答:我平時偏愛懸疑、探險、武俠類的小說,中學時代很迷戀古龍武俠小說,看過他百分之九十的作品,研究過他的傳記,大學時看完了阿嘉莎克莉絲蒂作品全集,工作後喜歡南派三叔的《盜墓筆記》系列小說。我是這三位作家的十級粉絲。
有很多推理小說都對我產生過影響,如果一定要選出第一名,那就是阿嘉莎克莉絲蒂的《無盡長夜》(Endless Night),所有人都預言了開始,知曉了結局,但罪惡依然來臨。這本小說讓我受到啟發,表現人性才是文學創作的最終目的。
問:您在簡介中提及是因《福爾摩斯探案集》開始對推理小說產生興趣,在《福爾摩斯》系列中,您印象最深刻的故事是什麼呢?為什麼?故事裡您最喜愛的角色是哪一位呢?為什麼?
答:我印象最深刻的故事是《格蘭其莊園》,因為這是唯一一次,福爾摩斯主動放走了兇手,理由是「人民的呼聲便是上帝的呼聲」。我最喜歡的角色就是福爾摩斯本人,在這一篇故事裡,夏洛克才從冷漠、孤僻的解謎狂人,變成了一個溫暖善良的普通人,非常出人意料,很可愛。
問:您童年的夢想是什麼呢?現階段的夢想又是什麼呢?為什麼?
答:我童年的夢想是當水墨風格的插畫家,沒實現。現在作為朝九晚五做著與創作小說絲毫不相關工作的上班族 ,希望能把之前記下來的靈感,一個個寫成完整的小說,希望有一天能創作長篇類型文學,如果不逼自己寫,那麼可能就永遠不會寫了。
問:您認為撰寫推理小說最困難的是什麼?又是如何解決的呢?撰寫過程裡,最讓您快樂的又是什麼呢?您認為寫作的意義是什麼呢?未來還有哪些創作計畫嗎?
答:撰寫推理小說對我來說最困難的是詭計,因為推理小說發展上百年,常規的詭計幾乎已經被發掘得差不多了,這點真的是非常頭疼,在《名偵探柯南》漫畫裡幾乎可以看到所有我能想到的詭計。我只能有一點靈感就記下來,以求突破,唉。
最讓我感到快樂的是,經常寫著寫著,就會突然冒出新點子來了,而且這個新想法會矯正之前沒解決的紕漏,開心。
我認為寫作的意義是展現人性,無論是寫歷史小說、懸疑小說、科幻小說、武俠小說也好,寫言情小說或是耽美小說,這些都是在展現某種環境下的人性表現,哪怕是以動物為主角的小說,都是站在人類社會的角度去解釋動物行為,以求共鳴。
未來希望自己不要再拖拉,把那些記錄下的靈感變成小說吧,會再創作短篇小說,也希望能完成長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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