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後真相」時代最重要、也最危險的故事是⋯⋯
編譯/白之衡
科幻小說很危險?或者說,全球局勢越加危險,科幻小說就越重要?經歷過對未來想像「徹底破產」的2016後,英國科幻小說家查爾斯.史特洛斯(Charles Stross)認為事實的確如此。他在網路媒體io9發表的一篇文章中,談到了科幻小說在動盪不安的局勢中扮演的角色。
史特洛斯說,2016年難以捉摸,不斷發生讓人大吃一驚的事件,不僅是他嚷嚷抱怨的大衛.鮑伊(David Bowie)和嘉莉.費雪(Carrie Fisher)等人離世,「光是想想看美國總統大選就好:打從1月1日起,希拉蕊.柯林頓(Hilary Clinton)的參選資格就已經穩當了,而當時的共和黨參選人(及其選舉團多數人)甚至都還不在他所屬政黨的雷達範圍中。」而在太平洋對岸也發生類似的氛圍,在多數權威和學者預料不到的情況下,英國人居然會選擇脫離歐盟。
他說,就全球政治來看,2016年是「非線性」(nonlinear)的一年。
不過,暫時撇除政治,史特洛斯試圖從科幻小說的角度來解釋這個現象。他將科幻小說粗略分成兩大類型:以遠未來為設定的科幻小說,以及以當代和近未來為設定的科幻小說。
「遠未來的設定寫來很有樂趣,而且還能讓你遠離當代歷史不斷製造(給現代人)的難關困局。」比方說,如果你身處《星艦迷航記》(Star Trek)的世界中,你可能不但沒聽過川普(Donald Trump)這號人物,很可能連美國這個國家都沒聽過。在史特洛斯看來,這就是這類小說與現實之間的「遙遠」(remote)。
「不過,近未來設定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沒打算反映現實,但會讓人思索現實
史特洛斯解釋道,自己最近發表的小說《帝國遊戲》(Empire Games,暫譯),是上一部系列小說《商賈王子》(Merchant Princes)的後續衍生作品。他戲謔地稱呼《商賈王子》是一部拋出假誘餌的作品,假裝自己是入門奇幻小說(portal fantasy),骨子裡卻是硬派的科幻驚悚小說(technothriller),故事中不但發生總統於2003年遭到背包型核武刺殺的事件,還有印度與巴基斯坦爆發核戰,以及B-52轟炸機對北美洲東海岸密集轟炸的情節。他在2009年完成這部作品,然後在2013年開始寫《帝國遊戲》,正好發生全球嘩然的「維基解密」(WikiLeaks)事件。
「由於從歧異程度極微的平行宇宙中推論出一個直到2003年為止都還與現實世界難以分辨的背景,最後我居然寫出了一個以詭異方式(和世界)息息相關的科幻設定。」他說。
2014年寫作小說當時,史特洛斯將故事背景設在一個智慧型手機、高密度網路,以及政府以消滅「異次元毒品恐怖分子」(extradimensional narcoterrorists)為由四處舉戰的美國,他的著眼點是,在這樣的年代下,某種高壓式的監控機制可能會在美國出現。「寫作的當下,我腦中以史諾登(Snowden)的揭密事件為背景,運用1991年就結束的那種骯髒、老派的冷戰遺風來製造冷酷的諷刺效果。」比方說,《帝國遊戲》的女主角由前「史塔西」(Stasi,東德國家安全部)的間諜撫養長大,是擔任美國政府秘密特務的絕佳人選。
想不到,「2016年來臨,我又被擺了一道。」他說。《帝國遊戲》出版才幾個月,新聞就正好在反覆播放前蘇聯間諜蒐集不少醜聞素材勒索美國新任總統的消息。這一年,影集《冷戰諜夢》(The Americans)收視率上漲,中南海發生多次領土爭議,所有人的電子郵件伺服器遭入侵的傳聞甚囂塵上,同時種族主義者和恐同者的聲音開始浮上政治檯面(而這正好也是《帝國遊戲》中的某條旁支主題)。
不過,當然了,《帝國遊戲》的本質仍然是一部「義無反顧的逃避主義科幻小說」,史特洛斯承認。透過小說來反映現實並非他的本意,而現實也並非一切都和他的小說細節相同。
「近未來小說並不是一種預測性的媒介:說它反映出現實,還不如說它透過哈哈鏡的視線將周遭世界呈現在我們眼前。但是,身處在後真相(post-truth)的世界裡,我們也只有苦思那些蓄意的假象,才能在這個媒體拼貼出來的大雜燴中,對於貌似可信的事物維持感知。」
他舉例,國家級監控、情報機構的勢力氾濫、政府機關遭其他組織入侵,這些正在現實世界中慢慢浮出檯面的事,「近未來科幻小說能為我們做的就是這件事:它緊抓住唾手可得的把柄──也就是那些我們能夠掌握的解釋──對現實世界的局勢擬仿出一種現象模型,並給予我們機會一窺躲在背後操弄的人的意圖。」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這個『後真相』的年代,近未來科幻小說不但依然重要,而且還很危險。」